今年公考误打误撞进了面,虽然和第一名差距有点大,我还是报了一个当地的教育机构培训班,想着提升一下自己的面试水平,也不枉费这次进面机会。这个培训班的全称是“XX决胜班”,地点在一个连锁酒店里,时长共计八天。
开班前,我还是给自己做了很大一番思想建设的。阔别校园生活多年,现在骤然回到学习的环境里,有种削足适履、强行融入的不适感。这种感觉在我把行李箱推进破旧的酒店标间里时瞬间膨胀放大,逼得我想立刻掉头逃跑,远离这令人窒息的简陋环境。
晚上六点钟,我还是稳稳地坐在了教室里,准备参加开班仪式。所谓的教室其实就是酒店天台上临时搭装的一间简易房,旁边是酒店后厨,到了饭点就会传来阵阵油腻的饭菜香,和轰隆隆的器械设备声。
这个班一共50个学生,放在公考培训届,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班,起不到什么“精细化教学”的效果。果不其然,这八天,大部分时间也都是我们自己分小组练习,主讲老师只有1个,实在分身乏术。剩下的助教感觉年龄比我都小,有的还呐呐地说不出什么话。但这样松驰的环境反而缓解了我的焦虑,我很快调整过来,投入到正常的训练节奏中。
公考的学习和高考还不一样,如果说有的高中生是被迫被监督学习,那么成年人备战公考完全是自觉自愿,大家都为着上岸的目标卯足了劲。在这个班里,正常的学习时间是早8点到晚10点,但有的同学早上5点钟就卷起来了,凌晨12点也不回去休息,教室里密密麻麻都是伏着背弯成一张弓的影子,回荡着的也是他们细碎低沉的背诵声。我的房间靠近楼梯,有时候凌晨两三点钟,还能听到若有若无讨论的声音传来,那些勤奋的好学生才刚刚下课。
我们班因为人数太多,年龄差异也很大。有01年的应届毕业生,上课爱插诨打科,笑起来就是每个班里都会有的小太阳人设;有34岁有了二胎的大哥,一只脚已经踩上了年龄的警戒线;有在编的女教师,挣扎着离开这一座围城进入另一座围城,还有像我这样辞去了一线城市工作回来家乡备考的年轻人。大家年龄各异,面目不一,却坐在了同一间教室里,看着同一块屏幕,为着同样的上岸目标而奋斗。恍惚间我觉得,这间教室就像现实世界里滋生出来的一个小小气泡,大家只是暂时从原来的世界线里脱离出来,在这里闭关修炼,等到八天时间一到,时间线又会重新流转,把不同角色、不同身份的人传送到原来的位置。
期间我还认识了个女孩,她的经历和我很相似。专业相近,也都在北京工作过,为了结束异地恋情回到家乡。她推掉了北京字节的高薪offer,现在在备战家乡乡镇的公务员。我问她有没有思想上的落差感,她说还好,个人有个人的选择,也是为了整个家庭而考虑。这个女孩思想很通透,逻辑也很清晰,让摇摆不定的我也瞬间坚定起来。
练习的时间是痛苦的。别看只是短短八天,每一天掰开了揉碎了,才发现原来能容纳这么多的学习内容。我们的培训节奏飞快,练习时间又冗长。因为我之前有过工作经验,对于这种类型的面试题目总能说出点什么,倒没觉得多困难。但是第一天小组对练的时候,很多人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。有个女孩甚至憋到脸通红,眼睛盈满泪花。后来结束的时候,她轻轻跟我们说:“你们过几天注意一下我,我可能会从这4楼跳下去。”当时我是真的很紧张,连着观察了她好几天,后来看她慢慢有在进步,情绪也趋向稳定,才放下了心。
在培训之前,我对公务员面试的理解一直很浅显。但经过培训之后,我才发觉面试能考察出的素质之多。短短十几分钟的单人阐述,原来可以研究出来这么多应试技巧和课程内容。我们从入场开始训练,小到鞠躬的幅度、微笑的角度,手臂的摆放,都是重中之重的环节。以及对每一道题目的解释和延伸,都可以那么丰富那么全面。上了几天的课,我越发地体会到,公考面试,确实是一门艰深的功课,又远不止是一门功课。
老师曾在课上讲过这么一道社会现象题:“如今出现大学生‘考公热’,甚至国企的基层岗位都有人抢着去,问你怎么看。”我当时的回答是,现在确实很多人都在考公,事业编、外包合同工、乃至已经在岸上的体制内人士,都要再通过这场考试或者遴选晋上一个台阶。那是因为,大家没有别的更好、更公平的选择了。不图赚多少钱,只是想安稳地拥有一个小康家庭,是大部分中国人在博弈之后退而求其次的备选。
找工作这两年,我是眼睁睁看着各大企业逐渐抬高自己的用人标准,稍微像样点的企业都是非硕士不要,就连我们家十八线小县城的大专办公室都要硕士行政人员。而那些双非本科、大专生、职业教育生,想要拥有一份稳定收入和稳定双休的,就只能蜂拥去考编了。
考公是条独木桥,运气与实力缺一不可。我们班50个人,到现在考试结束,上岸的估计不超十人。欢欣喜悦的人少,沮丧擦泪的人多。我面试不错,但因为分差太大,也没能逆袭成功,折戟在终点面前。这样的故事,在考公微博超话里并不鲜见,流下的眼泪,也在集体的悲伤中变得不甚显眼。
但回溯一下这八天的培训班,我感觉从这49名同学身上看到了自己一向缺乏的韧性和乐观。希望下一次,所有人都能在这场成年人的“高考”里取得好结果。